少
年
发
声
孩子们倾吐的树洞
每期对话一个孩子
他们是教育的主体
却是教育议题的缺席者
所以
“少年发声”，邀请少年发声
文／陈瑜
少年大不同、人生大不同创始人
和我通话的那天晚上，洋洋没把作业要求抄回来，所以干脆就不做了。我们聊到晚上9点多，他一点没心事。
四年级的洋洋，是“少年发声”的第14位发声者。
他应该是让老师又爱又恨的那一类孩子，智商，好奇心旺盛，阅读量大，知识面广，自主学习能力极强，但同时，他不爱做作业，还会扰乱课堂，谈不上藐视规则，但不那么乐于遵守。
洋洋和成人世界的平衡因为他考试各种不上心被打破，成绩从优异跌落到不及格，但这完全不代表他不爱学习，相反，他比那些所谓的学霸有强得多的动力，因为他想探索世界、解释世界。
其实今天，洋洋这样的孩子，不是个案。
当学校教育赶不上一个孩子自学、成长的步伐，那到底谁该改变？谁该去适应谁？……
少年发声No.15
洋洋／男生／四年级／湖北
1
陈瑜：你喜欢上学吗？
洋洋：喜欢！上学我可以和同学们玩啊，还有，同学们会约着拿奥特曼卡来进行交换……（10分钟奥特曼卡小讲座）
陈瑜：有什么不太喜欢的？
洋洋：不喜欢作业，感觉字好多。
一年级上学第一天，我就没把作业抄回来。
陈瑜：这么说来，从一年级到四年级，经常会发生没把作业抄回来的事情哦？
洋洋：是啊，不过呢，班主任想了个办法，就是作业写得很好的人，拿“甲＋红旗”，5个“甲＋红旗”，就能满足他一个小愿望，如免一天的语文家庭作业或换一个座位。
原来我一直得不到“甲＋红旗”，后来呢，我得了一个、两个、三个、四个、五个，“甲＋红旗”慢慢变多，我就有了希望，然后我就努力地去写。
截止到昨天，这个学期我已经得了7个“甲＋红旗”。我把本子封皮那页写了个“甲＋红旗表”，冒号，几月几日，几月几日……这样我直接一翻，就能看到“甲＋红旗”的个数。
陈瑜：你觉得这种激励方式怎么样？
洋洋：还可以吧，我其实不想免做作业，我只是想抗一点风险，比如这一天有一个特殊事情，作业也没法抄回来，我就用一次免做。
陈瑜：哦，你要把机会用在关键的时刻。
洋洋：对啊，就像打牌一样，要把王牌打在最后。
陈瑜：嗯，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把作业抄回来呢？
洋洋：因为作业都是课间放在屏幕上的，我在看书，就没抄。
2
陈瑜：你是不是很爱看书？
洋洋：是呀，是呀，我喜欢看漫画书和历史书。
我对过去的名人特别了解。我喜欢汉文帝和汉景帝，因为我觉得他们很幸运。
古代皇位继承方式是嫡长子继承，也就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当下一届皇帝。汉文帝和汉景帝都不是嫡长子，但是该挂的都挂了，没挂的又没人支持，他们就升上去做皇帝了。
汉景帝后面的那个汉武帝，我觉得他非常能用人，当时打匈奴，像什么霍去病啊、李广啊，都任他们为大将。
陈瑜：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历史。你觉得历史有意思在哪里？
洋洋：我觉得历史变幻无穷，比如西汉末年，王莽建立了新朝，代替了西汉，我本来以为新朝会延续一段时间，没想到新朝过一段时间就KO了。后面刘秀就给搞了个东汉。
你上一秒看到这个，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。
其实呢，我对科学书也特别感兴趣，各种公式特别有意思，虽然我不懂。
对金属我特别了解，一些生活小常识我也知道，比如鉴别黄金，就啃一口，因为黄金软，啃一口就会留下牙印，如果没有留下牙印，就肯定是假的。
陈瑜：你懂的真多！那你喜欢科学是因为什么呢？
洋洋：我觉得科学可以解释我们生活中的一切。
科学和历史，都有一个未解之谜，就是恐龙是怎么死的。有很多说法，如小行星撞击地球说，火山喷发说，还有二氧化碳说。二氧化碳说就是恐龙的体型太大了，放了好多屁，形成了温室效应。
陈瑜：从你个人角度，你更支持哪一个观点？
洋洋：我更支持二氧化碳说。
因为小行星撞击地球，只可能撞击一片，不可能把恐龙全部都杀死。地球上那么多陨石坑，也没见哪一个把全人类都杀死啊。
还有火山喷发说，火山虽然破坏性比较大，但是我想问，有那么多火山吗？而且呢，岩浆碰到水，就会失去威力。
二氧化碳说也有一个小漏洞，当时地球上要有多少恐龙啊，放个屁，就搞了个生物大绝灭？！
陈瑜：哈哈哈，好像都有点问题，没有一个学说能够完美解释。
洋洋：我觉得二氧化碳说的漏洞比较小，所以我就支持二氧化碳说。
陈瑜：这是你经过长期的阅读和分析得出的结论？
洋洋：嗯。
3
陈瑜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看书的习惯的？
洋洋：这个我记不清了，但是我记得我小时候就看了。
陈瑜：你怎么选书？
洋洋：是妈妈买，我来看。我偶尔也会找我妈问，能不能给我买这个书、这个书。我大多都找同学们借。
陈瑜：你的阅读量在班里算不算非常大的？
洋洋：数一数二吧。
陈瑜：最近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书？
洋洋：《如果历史是一只喵》，漫画书，我在一节课内看完。
它还拍成了视频，发在了各个网站上，我也看。
我用浏览器百度bilibili，因为bilibili没广告，我最讨厌广告了。爱奇艺和腾讯视频，如果不交会员费，就硬要你把整个广告看完。
陈瑜：你看这些视频，都是自己搜的吗？
洋洋：我自己探索的，到处按按按。
陈瑜：你刚才提到，上课的时候你也在看书？
洋洋：嗯，不过有时候老师讲到一部分历史知识，我知道，我就会站起来举手。
陈瑜：那老师讲到你不会的部分，你会听吗？
洋洋：也会听，但是呢，同学们都会做笔记，我就不怎么做笔记了，懒得搞。
陈瑜：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问你，怎么做到一边自己看书，一边听老师上课呢？一般很难做到同时兼顾吧？
洋洋：我耳朵很多啊。
陈瑜：哈哈哈哈……我看书会很专心，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，为什么你能做到又看书又听课？
洋洋：Idon’tknow。
陈瑜：有时候老师讲一些重点，你没听到，但考试会考，你不会做，那怎么办呢？
洋洋：凉拌。
4
陈瑜：你成绩怎么样？
洋洋：成绩还行，一般的话，我可以考到80分到90分左右。
陈瑜：你对自己的成绩满意吗？
洋洋：最近的一次单元测验，我没有写作文，扣掉作文分后，58分。
还好吧，58分倒过来就是85分。
陈瑜：哈哈，你很乐观呢！当时为什么不写作文？写了作文，就及格了。
洋洋：那是半命题作文，“xx的滋味不好受”或“xx的感觉真好”。
我想写“有零花钱的感觉真好”，可是我觉得零花钱没什么可写的。
陈瑜：半命题作文，你可以选一个自己觉得写得出的题目。
洋洋：可是我已经把题目写好了，我懒得再重改了。
陈瑜：那我问你呀，作文不写，考得成绩就会不太理想，这件事你在乎吗？
洋洋：我不会，我睡一觉就忘了这件事。
我妈有一点着急，我自己不怎么着急，我妈说我超乐观。
陈瑜：有的小朋友很在意成绩，为什么你不在意？
洋洋：因为我觉得成绩只是一个评价而已，现在的老师，唉……现在的老师都是那种，怎么说呢，都有一种分数观：就是A考生成绩好，就喜欢A；B考生成绩没那么好，就不太喜欢B。
陈瑜：对这种分数观，你怎么看？
洋洋：我的观点就是，最好要看品行，比如A的成绩好，品行却不行，那么就应该不那么喜欢A；B成绩不好，但想法正确，没有走上歪路，那么就应该比较喜欢B，对B进行鼓励，让他成绩提高。
陈瑜：你是什么样的小孩？
洋洋：我觉得嘛，我自己还比较好，至少我的心里不会想着报复别人，还有我捡到东西不会立即占为己有，会先问下是谁的，尽量物归原主。
陈瑜：看起来你很重视品行啊。
洋洋：是啊。
陈瑜：是爸爸妈妈对你的教育，还是你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？
洋洋：我看书的，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杨红樱，她是一个作家，她写很多小说，其中一个男主角马小跳，和我差不多，健康，特别好玩。
5
陈瑜：你阅读量大，又善于思考，有时上课的内容对你来说，是不是有点简单了？
洋洋：数学课最近好没劲，因为大部分我都知道了。
陈瑜：补习班都上过了？
洋洋：看书的，有时候，我会做几道题，然后自己整理出一些公式。比如关于计算生日的题……（3分钟数学习题小讲座）
陈瑜：你自学能力好强！
洋洋：我跟你说一个小秘密，医院检查，医生安排我做了一个智力测试，最终表明，我的智力。
陈瑜：嗯嗯，挺高的！那你上课没劲的时候，会干嘛？
洋洋：偶尔会弄一下自己的奥特曼卡。
陈瑜：会影响其他小朋友吗？
洋洋：我找其他小朋友炫耀一下。
陈瑜：你会走到讲台上捣捣乱，或者跑到教室门口去吗？
洋洋：我偶尔会，近期不做。
陈瑜：你这么做的时候，会想到说上课不可以随便跑动吗？
洋洋：我当时没想太多。
陈瑜：老师叫你名字，说“你干嘛呀？”，你是什么感受？
洋洋：老师不会对我这么说，她会说：回位。
陈瑜：你会听吗？
洋洋：我回位还有书可以看。
陈瑜：你在课上看书，会被老师说吗？
洋洋：不会被老师说，因为我的性格有点易怒，老师不会怎么说我。
陈瑜：你什么情况下会发脾气呀？
洋洋：这个我也有点说不清，但最近我发脾气，连班主任都搞不动我。
陈瑜：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。
洋洋：现在都要戴口罩嘛，我就把口罩一根带子拉了下来，系在一个东西上面，手拿着一端，另一只手拿着那个东西，拉到口罩那根绳子没法再拉的时候，放手，口罩绳子是有弹性的，我系在上面的东西，就会弹出去。
陈瑜：那有可能弹到同学，是吧？
洋洋：我在自己身上试过了，也没什么感觉，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啊。
我就是一不留神，把那个东西甩到前面去了，然后老师就收了，我就跟老师扯起来了。
陈瑜：你为什么跟老师扯？
洋洋：其实口罩绳子并没多重要，关键是上面那个东西比较重要。那是个链子，我上次买一个玩偶时送的。
能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事啊，我不太喜欢说让我不开心的事。
陈瑜：哈哈哈哈，好啊！
6
陈瑜：那什么样的学习方式是你喜欢的？
洋洋：就是呢，平时增几节历史课，我们班一节历史课都没有。
陈瑜：我告诉你哦，到了中学就有了，中学有历史课、地理课、生物课、物理课、化学课……都是你喜欢的。
洋洋：对我来说，人文和文化遗产是我最喜欢的，天文也不错。
上次我去上厕所，一个四年级的说，“看，一个二年级的”。我就想上去呼他两巴掌，我四年级了，他竟然说我二年级！
然后我上厕所时，就问他一个问题：“为什么冥王星从九大行星里面被踢了出去？”
他说，不知道。
我就说，冥王星太强了，比地球的卫星月球还强。
然后，我就走了。
陈瑜：Cool！你甩给他一个问题，他答不上来，然后你就很牛气地走掉了。
洋洋：因为当时我也尿完了。
陈瑜：哈哈哈哈，你好可爱。
洋洋：上完厕所，我就该去玩了。下课时间多宝贵。
陈瑜：除了增加一些你喜欢的学科，你对目前的教学方式，还有什么建议？
洋洋：春游秋游一年只能出校门两次，我建议多出去，去远一点的地方，最好还可以跑去动物园看一下动物。
说实话，现在的学校对学生的安全抓得好紧。
陈瑜：如果给爸爸妈妈提些建议，你提什么？
洋洋：别把课外辅导课给我报多了。
陈瑜：你现在有多少课外辅导课？
洋洋：周一学而思外教口语课，周四有一个编程课，周五羽毛球课，还有另一个编程课，还有中教老师教英语，那就有五节了。
然后呢，周六有三节课，学而思语文课、数学课，还有一个乐高课。
一共八节课。
陈瑜：这些校外辅导课，你喜欢吗？
洋洋：还可以，就是呢，我觉得有点累。
陈瑜：你希望有更多时间可以自己安排？
洋洋：对。
陈瑜：自己安排的话，你会干嘛？
洋洋：搭搭积木啊，看看书啊。
陈瑜：你觉得校内课好玩，还是校外辅导课好玩？
洋洋：我觉得吧，校外辅导课好玩一点，因为里面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，比如学而思语文课老师北大毕业，在第二个课间休息时，会画一幅画。
陈瑜：你觉得这个老师不错？
洋洋：是啊，毕竟是北大毕业的嘛。
陈瑜：哟，你的梦想学校是哪所大学？
洋洋：考大学的话，清华北大，至少也要考个武大。我爸武大的，我总不能比我爸还逊吧。
陈瑜：哎呦，你口气很大啊！你长大以后想干嘛？
洋洋：我长大后，可以搞个做软件的工作。我现在学编程，觉得编程可以让人受很大的益。
你想想，现在网上很多软件，我现在学编程，就是受了益。
陈瑜：嗯，所以你以后要设计软件，让别人受益。
洋洋：我要尽力做好，因为大家在用软件时，总要看一下评价吧。我就想要上面没有一颗星的，都是三星以上的，所以我要尽力做好。
陈瑜：你学编程这类喜欢的课程，是不是就会特别认真？
洋洋：是啊，线上课，都没有老师盯的。
陈瑜：你在线下有老师盯的时候，还会忍不住站起来跑开，线上的话，不会开小差吗？
洋洋：上编程课不会，因为线上课有很多漫画。
7
陈瑜：你认为不能用分数评判一个小孩，但你以后考北大清华，都是要看分数的，那怎么办呢？
洋洋：凉拌。
陈瑜：哈哈哈，凉拌是一道不错的菜。
洋洋：我跟我爸学的，我觉得我爸很幽默。
陈瑜：我觉得你也很幽默。所以这些事情，你目前还没有去考虑是吧，到时候再说？
洋洋：嗯，是啊。
陈瑜：你对于自己目前整个学习状态，满意的是什么，不满意的是什么？
洋洋：我满意的是我想的速度很快，不满意的是我有时候不想写作业。
陈瑜：你对自己不想写作业不满意，那就说明你也有点想去解决这个问题的，对吧？
洋洋：嗯，是啊。
其实呢，我很幸运，我一二年级是陈老师上的语文课，三四年级是李老师上的语文课，这两位老师都觉得我有潜力，只是还没有发挥出来。
陈瑜：为什么潜力没有发挥出来呢？
洋洋：我也不知道呀。
陈瑜：你觉得自己潜力发挥出来了吗？
洋洋：我觉得我之前潜力没有发挥出来，最近发挥了一点。
陈瑜：你藏着的潜力为什么不想发挥出来呢？
洋洋：我觉得语文字多。
陈瑜：有没有可能现在写得不够多，掌握得不熟，就会觉得好麻烦，但是写多了，掌握了，就不觉得是件麻烦事了？
洋洋：应该是的。
陈瑜：如果这个观点你认可，那现在可能还真的要多写写呢。
洋洋：嗯，的确。
陈瑜：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，你书看那么多，写作文对你来说，根本就不是个问题。
洋洋：的确。
陈瑜：就像火山，你底下有好多岩浆，能量巨大，然后呢，火山口被“懒得写字”这个东西挡住了，岩浆上不来了。哪一天把这个问题解决了，那不得了了，火山就爆发了。
洋洋：嗯。我想要说一下，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关心孩子啊。
陈瑜：对啊，你怎么发现的？
洋洋：因为我们通话的时候，我翻了一下你的朋友圈，你朋友圈发的，都是跟孩子有关的。
陈瑜：我做的工作就是帮助爸爸妈妈去理解孩子，然后能够更好地陪伴孩子成长。
我问你呀，如果要掀开火山口的盖子，你有什么好方法吗？
洋洋：努力想写。
陈瑜：怎么努力想写？
洋洋：就是给自己一点奖励。
陈瑜：就像老师给你们“甲＋红旗”，多少个可以免作业，这个方法对你有效是吧？
洋洋：是是是。
陈瑜：那你以后也可以设计这样的方案，激励自己，这种方式对于习惯养成倒是有帮助的。
洋洋：是呀。
陈瑜：这方面你需要妈妈帮你吗？
洋洋：这方面的话，需要，妈妈给我制定一些奖励就行了。
陈瑜：你真是一个会发现问题、解决问题的孩子。
洋洋：我爸也这么说，我们班老师也这么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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